笔墨承道丹青化境——大土三阳访谈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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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磨砺乃从艺

Shmj：您是什么时候与艺术结缘的?

大土三阳：我家是世代书香门第，而且是名门望族。父亲是旧时文人，满腹经纶，通晓三国语言。家学渊源让我少年时在文化、艺术修养方面就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6岁的时候就开始学习绘画了。

Shmj：这样的家庭背景，您的从艺之路应该很顺利吧!

大土三阳：却却相反，儿时由于家庭子女多，生活极其困难。十五岁不到，被下放到江苏东海县生产建设兵团，一干就是十年。这十年间，道不尽的艰难和辛酸，但是我从没有停止过画画，无论寒冬还是酷暑，都是在别人中午休息和周末时，走几十里路到周边村子画农民头像、画速写......，这样的日子直到我顶替父亲回到家乡才结束。那年二十四岁，是当时高考的最后年限，也是上苍给我的唯一的一次高考机会，我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南京艺术学院，当时的老师、同学都特别震惊我的基本功为什么那么扎实。可以说，今天我的艺术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得益于我以前所读的书、所受的磨难及对社会的思考......，这些磨难和阅历造就了我：克服人生的艰难，坚持不解的奋斗才是我走的路。

Shmj：“大土三阳”这个名字很独特，很多人都觉得听起来像是个日文名，您取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吗?

大土三阳：这和我信奉的人生理念是有关的：世上万事，有容乃大。无论你做什么，都必须靠自己有真本事;生活的阅历也告诉我，专注艺术、做学问靠的是真才实学，要想有所建树，一定要下苦功夫，钻研进去才行。大土的第二个含义是不要去悬乎，不要去洋乎，宁可土里土气，也要脚踏实地;大土三阳的第三个含义是根据阴阳五行和我的生辰八字来定的，我五行属土，乃需阳气生发。第四我出生于江苏泰兴，兄弟排行第三，喻三阳开泰之意，其他再就是有更深的寓意了。

Shmj:看您画室里画了这么多的作品，我猜画画肯定是您生活最主要的内容了!

大土三阳：我的生活就是画画、读书。每天几乎要画上十几个小时，就是在我生病的时候都没有停顿过......有人说，画画是件痛苦的事，我说痛苦你为什么要画，我觉得你为钱为名为画而画当然痛苦。但你为了喜爱和攀登，痛苦何从有之。反倒是一件快乐的事。我内心最享受的时刻就是我坐在地板上欣赏和审视自己的作品，一边回味品评，一边寻找自己的不足和弱点，然后在下一次创作时把它们一一克服，其心境妙不可言。

笔墨五韵已成道

Shmj：几十年的从艺经历，您觉得艺术赋予您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大土三阳：最大的感悟就是，我领悟到山水画的对立互为关系，即我提出的笔墨五韵的学术主张。这一点与谢赫的“六法”是有根本区别的。“六法”纯粹讲技术，而我说的是艺术表现的根本规律，也就是对立统一规律。

Shmj：您能具体谈谈这种规律在笔墨五韵中的体现吗?

大土三阳：其实我所有的作品就是对这个问题的回应。关于“神韵”，我认为如宇宙之主宰，人生命之根本，画之统帅，画若无神，无从及他。二谓“气韵”，及画之灵动生气，是在混沦中流转于整幅画中的神元之气，是神的行走之律。三谓“线韵”，它不是简单的直线、聚点成线等等、而是指有生命的韵律之线，是表达生命、表达物象的载体。线不光有粗细、曲直、刚柔之分，有轻重缓急、粗细劲柔、长短曲直之分，有时绵里藏针，有时锋芒外漏。我认为线是中国绘画的本源，它有别于西方用块面和色彩来造型，这可以说是我对中国绘画的理解和归纳总结。现在有些国画家一味地追求大片墨团制造的视觉冲突，或单纯浓淡枯涩的色块转换，我觉得这完全是对中国画所提倡的东方哲学精神的一种误解。

Shmj：“墨韵”“点韵”我们又该如何理解?

大土三阳：墨有浓淡、厚稀、块面大小之别，它也是有韵律的，简单说就是浓淡干湿、积皴渲染形成的对比性组合关系;“点韵”，它就像敲击钢琴时跳动的音符有其高低节律：轻重、缓急、枯涩、浓淡规则或不规则之别，这里，“神”是灵魂，“气”是旋律，“线”是纲领，“点”是节奏，“墨”是血肉，我提出的中国画“五韵”说就是一首交响乐，它们反映在绘画上，就是借助所表达的物象勾勒出内心的情境和意蕴。点、线、墨、神、气在画面中有机地结合、运用，对立互为、对立统一，这就是中国画的规律。

Shmj：这是个很深奥的话题，而且具有很重要的学术价值。

大土三阳：这些感悟和经验不是我一时的迁想妙得，而是基于多年的笔墨实践，我会日后系统地把它们整理成文字，将这些有价值的资料与同道们共勉。除了对笔墨五韵的学术梳理，这么多年的山水画创作让我体味到了中国山水之精神，以及艺术的价值在于表现神元之境。神就是内在的本质，元是初始。我们看傅抱石的画风雨潇潇、苍苍茫茫，李可染的画层层渲染，这些处处可见山水之神。

Shmj：您9月份的大型个展“笔墨成道”，以哪些风格题材为主?

大土三阳：每个艺术家都有他喜欢表述的题材和对象，都有他重点主攻的方向。我喜欢画雪景，第一，是因为它根源于我的生活经历。我曾在一幅小画上提过这样一首诗：芳塬清境在房山，遥想年少追当年。树影岩溪催泪下，慈父每回泪相看。人生经历总会在你的灵魂中有所积淀，我前半生的生活比同龄人更加坎坷、凄苦，雪景正映衬出我内心的情境。第二，我研究了历史上所有描绘雪景的国画，包括范宽、大小李将军、黄公望、倪云林、龚贤、黄鼎......他们的画都不及我胸中要表达的那种苍寒沾襟之雪意。黄公望的雪景比较板，过于装饰化;龚贤的规矩，却失去了凌人浩气;大小李将军的倒是“千山飞雪，万壑皆寒”，不过就整体而言，雪景仍然是中国画的一块学术“凹地”，尤其明后期以降，画雪景多以白粉点撒和勾衬，此类表现方法较为小气，填补和充实它是出于我对艺术的追求和使命感，同时也契合了我的心境，我的洒脱致求的性情。

Shmj：看到您的这些雪景图，张张皆不同。它们更多是来自于写生的现实之景，还是您的内心镜像?

大土三阳：绘画有两个层次：一是初学绘画到掌握基本的技能，通过写生表达自然物象，这是三四流画家的水平;另一个是神元凝境于胸。将眼中之景形成为心中之景，但这仍然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将心中之景变为手中之景，这就是苦练基本功的重要性。画有高低之分，往往就是在这个层面见分晓。我的雪景，可以说既有现实之景，又有意象之景。薛亮评价得很到位：肆恣纵横、墨色淋漓的画作中，清晰告知观者其用心之志，以及其用笔用墨的传统法度根源。

Shmj：您的这些新作和以前有很大不同，画面当中所彰显出来的气度和张力可以深入到每一处犀利的细节和饶有韵味的刻画中，您画出了山水的灵魂和生命。

大土三阳：我是一个用心画画和思考的人。我总是告诫自己，画画要尽可能率意抒发心中情境，画中表达物象要力求笔笔有交代。我不关心我的作品是否迎合市场，我只关心自己作品中境界和格调的高度，也只关心笔墨和技法的深度。

青蓝传承显神境

Shmj：李可染说过“笔墨当随时代”，可要怎么随呢?创新没有统一的标准，而且风险很大......

大土三阳：我认为不能盲目地搞所谓的创新，艺术是有根之木，有源之水，要从基本功练起，表现人和物的内在精神。齐白石不管画什么，昆虫鱼虾，连一只偷油老鼠的尾巴都刻画得形态逼真，何家英的人物，不论工笔还是写意，浑然大气，幅幅传情;田黎明所画的城市姑娘，农村少女，边疆牧民，风貌创新之际，朦朦胧胧的大隐中传递着大美的精神;还有李津的画，我也很欣赏，他表现了下层人的生活情景，画面中的香肠、辣椒、黄瓜都栩栩如生，这才是表达艺术家的精神关注。这就是我要说的，艺术是有生命的。不论是画山水、人物、花鸟，都要表达生命。但是生命的表达要靠什么实现?这就必须苦练表达物象的基本功。我是从这一步走出来的，人家常说废画三千，我前几十年可说是废画上万，从我自己对中国绘画历史及历代大家的多年研究中清晰感知：画家必须要走的一条路，即是摒除虚浮，沉心苦练基本功才能精确地表达物象，从而表现所描绘对象内在本源精神。

Shmj：中国画注重临摹古人，这点既让传统可以薪火相传，又经常成为他人诟病国画陈陈相因的理由。这个矛盾怎么化解?

大土三阳：我必须强调，我所讲的不是复古，不是钻到古人堆里，而是学习古人的精髓，我反对泥古不化、照抄古人的所谓继承，而是要通过修练基本功，再加上生活阅历和丰富自己的学养来创造自己新的面貌，这才是大家之风。我反对一味学古，陆俨少就提出过“四忌”：一忌甜俗、二忌犷悍、三忌陈腐、四忌黑气。这是我们必需要思考的问题，这样才能继承、发展我们的绘画事业，也才能成就我们当代真正的大师。

Shmj：的确，今人非古人，文人阶级的消失也割断了中国画的古人情怀。那么，今天的国画，特别是山水又该怎么表现神元，又规避误区呢?

大土三阳：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涵盖面太广了。不能把某一历史阶段某一艺术门类的传统特色夸大成中国绘画的文化精神，更不能把个别的图式符号作为标榜中国文化精神的依据。比如说汉霍去病墓前的石刻，那只是中华文明几千年长河中一个短暂阶段的一种艺术门类中一种艺术形态而已，就被某些人冠为“中华魂”去忽悠，这是无知的肤浅，它代表不了整个中国艺术。学传统要学整个中华文化的、包蕴各个流派、各个时期、各位大家的优秀传统。我常说中国历代所有的大家都是我的老师。张大千的艺术成就就在于他广泛继承了前人，从各个阶段的绘画中汲取营养，不仅对唐宋元明清的绘画艺术均有研究，还将敦煌艺术的色彩特质运用到自己的作品里。他的兼修并蓄是值得今人借鉴的。

Shmj：看您的画，也看的出您既有宋元的东西，又吸收了近代各位大师的优良之处，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脱胎于传统，却又不被传统所囿。尽管是传统的技法，却可以在笔墨之间经营出今人的情怀。其实，一提到国画，我们总是自然地想到它的分类：山水、花鸟、人物。这种分类法会成为阻碍国画创新的因素吗?

大土三阳：这种分类不是人为的，它是中国画这个学科发展了几千年延续下来的，它是一种客观的存在。我认为分类不会阻止中国画的发展，但是一个画家不能只是局限在某一个分类之中。我不光画山水，也画人物，还画油画，而且我非常注意大量地涉猎与艺术相关的领域和知识。其实，我是学油画出身的，接受过严格的基本功训练，你仔细地看我的每一张画，山、树、石都是立体的，和单纯学国画的人不一样。

Shmj：您有很深厚的笔墨功底和艺术才情，我相信您的这次展览一定会大获成功！

大土三阳：谢谢!